宴会在谈笑中开始,他们欢聚一堂,不像过去那样按辈分排列座次,是的,现在已不再那么讲究辈分了。当然,老爷和太太坐在最上座。但在爱兰和盛之间彼起此伏的欢笑和其他人偶尔参加进去的笑声中,却听不到老爷太太的声音。这是个极乐的时刻,源不由得为他所有的这些骨肉同胞感到自豪。他们都是富裕的、衣冠楚楚的人。每个女人都穿着色泽艳丽、款式新颖的优质绸缎袍子;除了源的老伯父,男人们都穿着西服;孟傲慢地穿着他的军官服装;甚至孩子们也高高兴兴地穿着色彩鲜艳的绸衣,佩着西式缎带。桌上堆满了各种西式菜肴、糖果和酒。
源想起了什么。他的家庭里的所有成员并不全在这儿。在远离海岸的地方,他自己的父亲王虎正一如既往地生活着;王掌柜和他的孩子们也一样。他们不讲外国话,不吃外国食品,像他们的祖先一样活着。源想,如果他们被带进这间房间,一定会很难堪,会感到局促不安。王虎很快就会发脾气,因为这儿的地板上铺着丝织的花地毯,他不能再按老习惯随地吐痰了。虽然他不是个穷人,但他所习惯的最好的地面也只是用砖或瓦铺成的。而看到大量的金钱花费在图画、有绫罗绸缎覆盖的椅子、西式小摆设和那些西式的女人用的首饰上,王掌柜一定会感到心痛。王龙家里的这一半成员既不能忍受王虎过的那种生活,也不能忍受老家中王掌柜过的那种生活。老家的那座房子是王龙在那座古镇上留给他的儿孙们的。现在这些孙子和重孙会认为那座房子太简陋,不适宜他们居住。那座房子在冬天很冷,除非阳光从南面照进来。房子里既没有天花板,也没有任何现代化设备,这对他们说来不是一座适合居住的房子。至于那座土屋,它只是一个不能住人的棚子而已,他们甚至已经忘却了它的存在。